今天这篇文章,是我们口袋育儿翻译组Daisy妈妈翻译的《大西洋月刊》上面非常有趣的一篇文章:《发烧的文化史》。
发烧的文化史
——父母的发烧恐惧症历史悠久而且也有用
纵观人类历史,异乎寻常的超高体温被视为超自然的信号。发烧看起来不详而常见,诡异却真实。因为缺乏理论支撑,所以长久以来,它在人们眼中神秘而致命。
古罗马至少有三家庙宇用来祭拜“发烧之神”。根据1918年《每周经典》的记录,罗马人会把护身符或辟邪物放进神体里,希望以此来安抚使他们生病的神灵。
在中世纪,发烧的治疗术包括咒语、灵丹妙药、魔法咒文、驱邪术等。颇具影响力的波斯学者阿维森纳伊这样描述发烧:“体外的热量在心脏里燃烧,通过动和脉静脉在全身扩散”。这样过了几个世纪,发烧还是一直笼罩着神秘主义的色彩。
“16世纪的作家们对于发烧的描述和前人相比也大致如此。他们普遍认为发烧的本质就隐藏在‘反自然的高热’, 即病人身上异乎寻常的高热之中。”1981年,伊恩·朗尼在为威康信托基金委(英国的一个慈善机构)的撰文中这样写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发烧所产生的热量和其他所有种类的热量截然不同。”
在当时,发烧被认为并不是人类身体热量的提高,而是完全来自于外界的另一种东西。发烧之所以那样神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们不理解,发烧实际上只是一种症状,而不是一种疾病。另一个原因是,发烧本身具有显而易见的自相矛盾性。发烧的人摸起来滚烫,但自己却一阵阵地打冷颤。高烧病人可能无需治疗就自愈了,而烧得不那么厉害的人却突然病情恶化。17世纪60年代,英国内科医师托马斯·西德纳姆认为:发烧是大自然带给世界用来征服敌人的强大能量。
如今,发烧虽然依然常见,但与之挂钩的基本是不太严重的疾病。在世界各地,接种疫苗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一些会引起发烧的致命性疾病。而对于一个健康人来说,发烧在持续几天后就会好。我们也研发出了一些可以广泛用于缓解发烧带来的不舒适感的退烧药,比如泰勒诺。但尽管如此,发烧在人们心中仍然具有神秘的力量。
“人们并不喜欢发烧。”医学史中心主任、密歇根大学儿科学及传染病学教授霍华德·马克尔说:“他们就是没来由地不喜欢。”
归根结底,一个人一旦发烧,就会感觉非常难受,就会实实在在地认为自己真的生病了。不过根据马克尔的说法:人们对发烧的厌恶情绪是代代误传和实际的痛苦所交织而成的社会文化的产物。“我们必须要小心翼翼地应对发烧的局面是基于以往老旧的信息所造成的。这些信息一部分到今天依然有效,还有一部分则已过时。”马克尔说:“我不想把它们都归纳于都市传奇或神话,但是发烧的文化习俗和它背后的传染疾病一样被广泛传播。”
这种被夸大的“发烧恐惧症”几乎在所有社会经济学阶层都能看到。有一研究表明:大多数父母会对轻度发烧产生过度担忧。另一个研究指出:大多数护理者对于发烧会不会在后期对他们的孩子产生潜在的伤害表示非常焦虑。
这种恐惧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一月龄内的新生儿体温上升至100.4华氏度(38摄氏度)甚至更高,就需要立即进行紧急治疗。小月龄的婴儿总被抱着冲进急诊室做脊椎穿刺和尿培养以排除致命的细菌感染。家人等不及医生确认病情是否严重就选择住院治疗和静脉注射抗生素。新生儿因这种情况而住院很常见,不过最终都被发现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由于体温过高,婴儿也会出现热性惊厥、痉挛甚至丧失意识知觉。根据美国国家神经紊乱研究所的研究,这样的发作比例是4%。虽然大多数孩子能从热性惊厥中恢复过来且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对护理者来说却会被吓得不轻。
发烧并不总是病毒传染或其他无关紧要的小疾病的信号。对医生来说无来由的持续发烧更棘手。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发烧是最普遍的健康问题之一,现今许多内科医师仍然不能清晰地给出治疗发烧的方案。2001年有研究发现,大量的医生对儿童发烧的性质、危害以及治疗手段表现出了“严重的知识匮乏”。
应该指出的是,阿维森纳对发烧的理解也不对。从生理学上来说,发烧不是在“心脏燃烧”,而是由位于脑干上方的重量和一美分硬币差不多的下丘脑内部的反应诱发的。“追溯到希波克拉底(现代医学之父)时期,人们、医生和病人都认为发烧本身就是一种疾病,而不是由沙门氏菌、流感病毒或者其他细菌微生物引发的。”马克尔告诉我,“没人知道细菌微生物是怎么回事,因此发烧就被视为疾病。”
马克尔说:“在当时,大多数人只关心发烧的后果而不过问原由,人们会更倾向于发烧让自己得了致命的传染性疾病。这是发烧令人害怕的原因之一。”
如果你在还未研发出抗生素的年代发高烧,你会受尽地狱般的疾病折磨。如果得了及其常见的肺炎,你的体温可高达104、105华氏度这样的高温(约40摄氏度)。有人因此而死,那是非常可怕的。你的身体有可能战胜疾病也有可能送命。如果是细菌性肺炎,你会不停流汗,高烧不退,你可能渡过难关但也可能一命呜呼,这是极具戏剧性的生死一线。
从文化层面上说,这种迹象比比皆是。在十八九世纪的报纸上混乱地充斥着各种号称“能治好发烧”的滋补品广告。因为“发烧”就是各种重疾的代名词。讣告版面上全是发烧致死的故事。
美国国家过敏与传染病研究所的高级科学顾问大卫﹒莫朗说道:“回溯到那时,人们常会说‘今年城里流行的发烧会引起许多红疹。’当然我们现在知道那其实是麻疹。或者说‘去年城里流行发烧的时候,许多人得了水疱。’现在我们知道那其实是天花。人们并不知道不同类型的疾病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发烧症状。”
因此,历代医生都只是尝试着治疗发烧本身而不过问背后潜在的原因,从而产生了可怕的治疗后果。有一种颇具代表性的观点认为,热病是体液不平衡引起的。“他们认为是坏的体液导致了疾病,至少是导致了发烧,病人必须要把毒物排出来。所以在18世纪,热病病人要通过放血疗法来清除毒液,弄不好可能就死了。此外,医生还会让病人吃能促使呕吐、排汗、腹泻的药物。
“这种观点就是如果你体内的坏东西通过毛孔排出了,那么你的发烧就好了。”莫朗说,“同时,人们仍然坚信,发烧是由心跳产生的热量引起的。这种热量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而非特性。他们观察到当病人生病时,心率就会上升。但他们搞错了因果逻辑。”
即使到了20世纪,当人们已经认识到发烧只是一种症状而不是疾病时,他们还是会明确地用“热”来描述相关疾病,比如:黄热病、伤寒症、猩红热等。
发烧仍然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正如那些可怕的疾病所叫的名称那样,发烧是引发死亡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科技依然习惯于用体温计来判定发烧的严重程度,这一习惯进一步强化了关于发烧的错误观点。体温计会在精确度上存在一定的误差,其实101.2华氏度(约38.4摄氏度)和101.7华氏度(38.7摄氏度)并不能区别一个人到底病得有多严重。而与此同时,体温计作为现代医学的标志,它是最常见的家庭常备医疗器具。这往往有着误导性。
“从本质上说,体温计是一种非常粗糙的测量手段。它的测量结果会受外界的环境所影响。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体温也会不同。不同的人群在不同时期的体温也会波动。这是一种不精确的测量手段。我想任何一个医务人员或者科学家都不会认为体温计能精确测量体温。”
但这并没有阻止母婴产业利用发烧恐惧症来攫取资本利益。像体温监测仪这类的设备就声称这是一种可佩带的不间断的体温监测器,它能通过无线信号将孩子的体温传输到父母的智能手机中。正如马克尔所说,这和退烧药制药业一样能大发横财。
今天,医生们将更多的精力用于治疗发烧背后潜在的疾病,而不是发烧本身。“因为我们知道如果你消除了对发烧的顾虑,你的发烧自然就好了。我们承认发烧是某种疾病的信号,但是治疗发烧本身没有多大意义。我们知道,至少在某些环境下,可能导致发烧的传染病有成千上万种。”
但是,关于发烧的理念仍在演变。医生们仍对治疗新生儿发烧的理想措施存有争议。如果出生三天的新生儿发烧,那么医生会采取腰椎穿刺、静脉抗生素注射等治疗手段。但是如果是3个月内的婴儿发烧的话,是否也要采取同样的激进疗法呢?最后的结论和医学的许多问题一样:视情况而定。
直到20世纪70年代,医生们仍然对自主提高体温是否对击退感染有帮助持有疑问。很少有科学证据支持“发烧能赶走病毒”的论点。但是这种观念一直被不断提起,就像俗话“挨饿治发烧,感冒勿饮食”一样,但它同样缺乏科学证据。
当莫朗还在医药学校学习的时候,他记得有个10岁的小男孩患了一种罕见的严重的神经系统疾病。孩子的医生知道他不能幸存。“当孩子快死的时候,他被送进了病房,无法再出院回家。”莫朗说,“传染病研究小组的领导获得了许可,让这个孩子通过感染疟疾来把体温升高到107华氏度,试图让高温杀死病毒。”
但这试验并没有奏效。发烧的文化含义有时候很神奇,近几十年来医生甚至尝试用发烧来作为治疗手段,这引起了人们的格外关注。“他其实确信这没有什么用,但是他还是想尝试一下,即使是在1972年。”莫朗说,“我认为没有任何疾病可以通过发烧来治愈。尽管有种说法是:发烧有可能杀死微生物。我觉得通常来说这不太可能。
那么,发烧在人类进化上面的意义是什么呢?
它可能是人们分辨病人的一种方式,不光是对发烧的病人本身有益,也对他所在的团体有益。举个例子想一下:1875年斐济那场灾难性的麻疹流行期间都发生了什么。那里的族群在岛上生活了1000多年,那儿此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流行性热病。不过他们立即知道了如何保护自己。
一开始,他们都很害怕。他们发现所有人的身体突然莫名其妙地一会冷一会热。他们不知道这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幽灵施了诅咒。但是他们很快明白“传染”的概念,然后自发地进行隔离。他们从前从来没有碰到过发烧但是他们很快意识到那是有传染性的。人们成群结队地跑到高地上去躲起来,直到流行病过去。有时候,当人们生病时,就会被关在村庄里,被烧死或者被杀掉。
“类似的例子有很多。”莫朗告诉我,“我们认为传染病是复杂的概念。但事实上,原始人类在他们一遇到的时候就即刻理解了。纵观历史,这样的案例屡见不鲜。”